第一卷 第六章「拒绝的球」
时代正处于IT社会,各政府机构都在奖励数位转型,而我却一大早就为张薄薄的纸片伤透脑筋,干脆无视好了,反正铁定是麻烦事。
就当我为这个新的麻烦来源而苦恼时,有个一派轻松的男人向我搭话。这家伙就没有烦恼吗?
「雪兔你在干么?」
(资料图)
「有封信放在我的鞋柜……」
「哦,是情书吗!」
他这么一喊,全班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。
爽朗型男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啊啊啊啊!
「九重仔,你收到情书喔?」
「哪有可能,不是我自豪,我从没受过女生欢迎。」
「这家伙脑袋坏去了吗?」
「我也这么想。」「我也是喔。」「同意。」「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。」「嘻嘻……不过他就是这一点好……」「没问题,我也是这么想的!」「我也是。」「投脑袋坏去一票。」「他果然有问题啊。」「还真敢说啊。」「脑袋坏去」「人渣去死。」「这该死的疯子喵。」
「你们是哪冒出来的!?」
吵死了──!不要弄得像SNS的主题标签一样!而且怎么有个家伙语尾像奇幻世界的居民?竟然还全场一致认同,搞什么,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我?我不过就想当个边缘人,窝在角落悄悄地生活……
「所以呢,到底写了什么?」
「就是不知道才头大,你觉得这像是情书吗?」
又不是塞进鞋柜的玩意就叫做情书,这不过就是张折成四分之一的活页纸,内容也只简单写着:「放学后,请到自习室。」,连让人涌现梦想和希望的要素都没有。
「不过这个,是女孩子的字吧?」
「我也有这种感觉,只是看起来不像情书……」
就樱井和峯田他们的观察,似乎能删除情书的可能性。所以是怎样?这到底是什么!?好可怕!
「阿雪,这东西这么可疑,不用去啦!」
「我也不想去好不好,怎么办。光喜你代我去吧?」
「为什么是我去啊。算了,反正很闲,如果你坚持我也可以去看看。」
「你……真是个好家伙,所以我才不懂,为什么你老对我过度评价?」
「……一言难尽并不只有你啊。」
爽朗型男怎么忽然说出如此耐人寻味的话?虽然要他去侦查也是颇具魅力的提案,但交给他人处理也是于事无补。没办法,放学后去看看吧!
「呃,所以妳到底是谁?」
写信的人就站在我的眼前,而我目前唯一知道的,就是现场氛围,绝对不像是告白那般酸甜。现场只有我们俩,感觉也不像是邀我进社团。
「我是C班的莲村,谢谢你来赴约。」
「我需要自我介绍吗?」
「我很清楚你的事。你不记得了吗?我们读同所国中。」
「不过,我们是初次见面吧?」
「不算,话虽如此,但这是第一次当面说话。」
我完全回想不起她是谁,这下更不明白她找我出来做什么了。
「我找你出来,是有事想拜托你。」
她细长的眼瞳眯成一线,视线似乎带有敌意。
「我就直说了,拜托你解放汐里吧。」
我反覆思索这句话。汐里──是指神代吧。解放又是什么意思。
她被封印了吗?又或者被俘虏?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违反国际条约。
「妳能说得清楚点吗,解放是什么意思?」
「汐里是我的好朋友,这全都是你的错,只要跟你扯上关系,汐里就变得闷闷不乐的。就连现在,她也是……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!」
多么悲痛的声音,好朋友是吗,听到这我就明白了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
她纯粹是担心神代。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,我从她凛然的眼神中看到了决心,莲村同学,是希望神代不要跟我扯上关系。
「那我该怎么做?」
「咦?」
「妳说要解放,但我并没有强制她做些什么,莲村同学妳也应该很清楚吧。我已经跟神代说过无数次了,她就是不肯跟我拉开距离,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?」
这提案明明是莲村同学自己说出口的,但她却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,她似乎为此感到困惑。
「怎么做……难道你能接受这种结果吗?」
「我本来就想着同一件事。我也不希望神代一直同情我。」
「不对!当时是我们捉弄汐里而已,汐里她是真心──」
「过去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啦,我们是在讲现在的神代吧?」
「可、可是……你就这么轻易放弃汐里?」
这句话我实在有听没懂。
放弃?我?放弃谁?就算不放弃,又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?什么都没有。
不论何时,我都没有得到任何东西。
我尝试追求,最终下场都是惨不忍睹。
想着想着我的头又疼起来了。
「哪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,我打从一开始就配不上她,谁叫我们并不是对等的。」
「汐里是为了追随你,才选择了这个高中。汐里明明对你好意相向,为什么你要把那些当成谎言?这点事你总该分得出来吧!」
「不对,事情不是那样的,莲村同学。」
她不清楚我和神代之间发生什么事。她是神代的好朋友,或许这是让她得知真相的好机会。
我对她概略说明始末后,她惊慌失色说道:
「怎、怎么会是这样……」
「妳希望我离开神代对吧。我知道了,我再试着去跟她说说看。」
「慢着!汐里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!为什么,怎么会──」
莲村同学呆站在原地,而我转身离开自习室。
我早该跟神代说清楚了,为了彼此着想,我们应该要保持距离。
我之所以会无法贯彻,或许是觉得那段时光其实不坏。只可惜,那已是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去。
◇
嗨,大家好,我是三年干太郎!
在下是承袭三年干太郎这个外号的九重雪兔。
这会不会太过分了点!?干太郎又是什么鬼,又不是开干小弟,我怎么都不知道一年级有这样一号人物!就差我不是我横滨海湾之星的球迷,呜呜……
我九重雪兔,在三年级学生会长和副会长下跪求结为炮友之后,一跃成为了全校第一的风云人物。这谣言会不会传得太夸张了点。
总之我因此被封为「三年干太郎」。
先说好,我可从来没做过那档事,连套子都没用过,当然也不可能办事不戴套。
学姐给的那玩意,还好好收在我的书包,毕竟得以防万一,真的是以防万一而已喔?我、我说真的啦!
这下,边缘人计划已化为泡影,我现在光是在走廊走动,就会有人窃窃私语。仔细想想,被人非难的情况跟三年寝太郎完全一致,还真是要命。
在众目睽睽下丢脸,还被封了这种蔑称,若不是我的精神力超越钢铁,如迦密石般强固,不然肯定会受到巨大创伤。就这层意义来说,幸好不是其他人受到如此对待。不过前途真是一片灰暗,我过上理想中校园生活的那天,根本是遥遥无期。
这样下去真的不行,我只想像被放逐到边境过着慢活的冒险者般,平淡无奇地过日子,为何就是无法如愿。
不该是这样,得想个办法……不过,到底该怎么做……
我正抱头苦恼着,学生会长不知在想什么,竟然接近我弟,还做了那般奇行,现在传得整间学校沸沸扬扬。她似乎是磕头向雪兔谢罪,不过真正的问题是后续发生的事。
我有预感,要是放着不管,事态会变得难以收拾。
回家后,我试图逼问弟弟,但他却三缄其口。他的表情僵硬,视线犹疑,他的心里肯定压抑着某种情绪,不愿意宣泄出来。至于那是怎样的情感,我根本无从想像。
要思考的事实在太多了,青梅竹马、同学,现在还加了个学生会长,这间学校太多人会伤害那孩子了。
「干脆把他带回我班上好了。」
「悠璃,妳怎么了?」
「不知为何,那孩子的同学见到我就会膜拜,究竟是怎么回事啊……?」
「是说雪兔是悠璃的弟弟对吧?听说学生会长向他下跪是真的吗?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超新星耶。」
「那传言是真的?我是不太相信啦。」
「都有人拍了照片,绝对是真的啦。」
「唉……我说妳们,这可不是玩笑话,而是相当严肃的问题。」
我必须得守护弟弟的校园生活。我打算参加今年的学生会选举,并改善学校,让那孩子变得更好度过校园生活。我只能为他做到这点事,但是我非做不可。
他再次喊我姐姐的那天,真的会到来吗?
我其实和砚川灯凪和神代汐里差不多,就只是为了这么点微小的愿望而行动。
不,我仍有自觉,我是伤害他最深的人。弟弟从未将当时发生的事说出来,而我也害怕被他人知道,一直将那件事怀藏在心。然而,事到如今才惊觉已经太迟了。
我身负不可饶恕的罪孽,害弟弟感情崩坏的人,其实就是我。
是我亲手将弟弟……我视线落在双手,当时的触感还残留在上头。我甚至到现在,还会梦见他那时的表情,而他的眼神,透露出心中想法:
「啊啊,这个人也一样啊。」
从那天起,亲昵地跟在我后头的弟弟身影消失了,他心中,也失去了对我的亲爱之情。
我们失去了姐弟间的亲情,他甚至把我当成外人,我们什么都不是。
那孩子肯定不知道,我是如此担心他吧。
──因为那天,我差点把弟弟杀了。
「我最讨厌你了!消失吧!」
她松开了牵着我的手,眼睁睁地看我掉下去,她的眼神似是在问:「为什么?」我无法移开视线,直视着她的双眼。脑中疑惑瞬间就变换成达观,我接受事实,并希望──
◇
「九重雪兔在吗!」
我都快习惯这种剧情发展了,这老梗是想玩几次啊!
现在我的知名度水涨船高,不只是运动社团会跑来挖角,甚至有学生把我当成攻陷了学生会长的男人,跑来找我做恋爱谘询。竟然找从未受过女生青睐的我做恋爱谘询,害我笑得肚子都痛了起来,该不会是便秘吧。
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,我就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理解了,哪可能理解他人的情感。
一如往常,又有学长跑来教室找我……这人是谁?
不知不觉就认识一狗票人的男人,那就是我,九重雪兔。
「我就是,YOU跑来这班上有什么事?」
「原来是你啊,我是三年级的火村敏郎,是篮球社的队长。」
「我有不好的预感,对了,九重刚才跑去学生食堂。」
「你刚才不就说自己是九重了,别装了好吗?」
「我有什么办法,谁叫光听就觉得好麻烦。」
火村学长不愧是篮球社的,体格相当不错。不过我记得这所学校的篮球社称不上强,甚至算得上是弱鸡,毕竟外县高中会四处招揽有才华的选手,所以这样的强弱差异倒是见怪不怪。
「我听百真学长说了,他一直觉得不可思议,你怎么没参加篮球社。」
「你们认识啊?」
「百真学长是这所学校的OB啊?你不知道吗?」
「我不喜欢打探他人隐私所以不知道。」
「总之我就是这样认识你的,我是来挖你入社。」
「如果我真的有心想打球,早在刚开学就入社了。」
原来如此,百真学长竟然是这里的毕业生,仔细想想这种程度的巧合倒是经常发生,这应该算是他身为学长的体贴,也可能是纯粹感到疑惑。总之,真是有够麻烦,虽然我应该老实感谢他的关切。
「篮球社里应该有跟我念同所国中的人吧?那些人没来拉我入社,学长应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吧。」
「我也是这么想才去问过,社团里没人跟你念同所国中。」
「是这样吗?」
「谁叫我们篮球社并不是那么热衷于社团活动。」
「那何必邀请我加入啊?」
真的是事到如今何必拉我入社。我参加社团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,并不是因为抱持着信念,最后才会轻易失去热情。我就连唯一的目标都没有达成,半吊子地结束了社团生活,但我放弃时没有任何想法,也没打算再次加入,最重要的是,我根本没特别喜欢篮球。
「九重,对我而言今年是最后的机会。我们社团确实没特别强,也没凑齐足以赢得优胜的战力,但我们好歹也努力了三年,希望在最后的大赛拚尽全力,拜托你助我们一臂之力!」
「可是这说不过去吧?哪有这么简单就让一年级上场──」
「先说好,我们篮球社包括我在内只有九个人。」
「咦!?九○年代的篮球热潮结束了吗!」
「现在都令和年间了。几年前确实有流行过一阵子,主要是拜JUMP所赐。」
「那你们根本超弱的嘛。」
「就是因为弱,才想在最后跌破大家眼镜啊?」
「跌破谁眼镜啊,我可没那种对象。」
「九重,其实我在同年级有个喜欢的对象,大赛结束后,我打算去告白,在告白前,我想让那家伙看到我帅气的一面!」
「结果是为了你喔!为什么这间学校的高年级,都会一股脑对低年级说出自己的生平?这是什么风土病吗?」
火村学长就是个简单明了的热血男儿,而且是个傻子,总之他直线条到想到什么就直接去做,对我而言根本是扰民,想告白干么不直接去找对方。
又来了,班上同学的视线又集中在我身上。不准偷笑!你们是笑屁啊!考虑到火村学长的性格,我也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。
「既然如此,九重。放学后跟我用篮球定胜负!」
火村学长根本是漫画世界的居民。还有你「既然如此」个头啦,前后文根本对不上啊!我完全不懂这场胜负有何意义,还有同学们,你们是在嗨三小,其中几个人还兴奋地拿起手机按个不停,他们到底是想干么?
「我明白了,雪兔我们上!」
「蛤?先等一下!你没事插什么花?」
「阿雪,来比赛吧!」
今天的巳芳也好帅啊──笑容的爽朗程度甚至比平时还增加了三○○%,还有这几个家伙怎么擅自同意了?
咦、我的意愿呢?为什么大家都无视我擅自炒热了起来……这违反人权了吧?现在是在霸凌吗?
「我们就比三打三如何?班上正好有隶属篮球社的伊藤。」
「什么?原来隼人你也在这个班啊!」
「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……」
隶属篮球社的伊藤(?)同学,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来。说实话我对他不熟,甚至连名字都没啥印象,原来如此,他就是伊藤隼人啊!
「你们就不能放过我,自己去比吗……」
我乏力碎念道。
手机的群组开始热烈讨论。这是个会逐一报告弟弟相关情报的神秘群组,不过因为方便,我也有加进去,虽然这群组也算是我头痛的原因之一,弟弟本人似乎对这群组毫不知情,看来是未经许可公开他的情报。
「那孩子又……!」
自某事件发生后,弟弟就成为话题人物,就连二年级也能经常听到他的名字。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已成了全校第一的知名人物,若非如此,也不会有人到处讨论他,就连我班上,也有许多同学参加这个群组。听说他这次,要跟篮球社的队长在放学后比赛。
为什么那孩子就不能安安静静地上学呢?
他国中时虽然全心全意集中在篮球上,但现在已彻底放弃了,我也看不出他有所留恋。之前他发出豪语说自己要加入回家社,如今却要跟人比赛,我实在是摸不清头绪。他没事吧?不会又被卷入麻烦事了吧?我真的好担心。
呵呵,真是奇怪,我哪有资格去担心他,我早就失去了担心他的资格不是吗?我暗地自嘲着。
没错,从那一天开始,我就失去了那样的资格──
「我最讨厌你了!消失吧!」
我从公园的游乐设施上,把弟弟推了下去。我当时分不清,这么做代表什么意思,只是顺从自己的感情行事。当时的触感是如此鲜明,我松开牵着他的手,看着弟弟的身体落下。
他看着我的眼神,倾诉着:「为什么?」
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?」
看着他瞳孔摇曳的光点,心头涌上一股冲动,我忍不住大喊:「因为我讨厌你!」
须臾后,传来了钝重的声响,鲜血从他额头裂开的伤口涌出,人类的血,原来是如此鲜红美丽……我心里抱持着毫无现实感的空虚感想。直到看见弟弟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,我才终于回过神。
「咦……?」
我刚才,做了什么?我不敢相信自己采取的行动。我不愿意承认,这般结果是自己造成的。
我刚才,用这只手将弟弟给──
身体被虚脱感所支配,心头恐惧席卷而来,我的双手颤抖、膝盖乏力。
我从游乐设施上慢慢爬了下来。
「雪兔……?嗳、你、你没事吧?」
没有回应,这是我至今从未见过的重伤。那对年幼的我,是过度冲击的景象。鲜血喷散在地面,渐渐转变为漆黑。
「……不……为什么……会变这样……」
我否定眼前的现实,逃离了现场。
──最后,弟弟没有回家。
我最喜欢弟弟了,妈妈工作繁忙,弟弟都是由我照顾。弟弟很乖,照顾起来完全不费事,而且他很黏我,妈妈也因此感到放心。可是,我和弟弟只差了一岁,说到底,我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。
我总是和弟弟在一起玩耍。虽然那并不造成我的困扰,但是我也正值建构自身人际关系的时期,当时自我意识萌芽,开始觉得世界迅速扩张。
这时,我开始觉得和弟弟在一起,成了我的重担。
妈妈也老是在意弟弟,或许这造成我的心灵蒙上一层黑影。现在回想起来,妈妈绝对没有偏袒弟弟,只是我渴求母爱,感到寂寞而已。
某一天,我和好朋友真希玩在一起,弟弟也在。
真希是独子,一直希望能当姐姐,她非常宠弟弟,使我心里充满了疏离感。弟弟被抢走的独占欲,以及朋友被弟弟抢走的丑陋嫉妒,种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,而我无法好好消化。就在某天,我和弟弟一起回家时,事件发生了。
我将心中压抑的情感倾巢而出,让他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。这或许无法光用严重二字带过,我究竟有办法否定,自己没有杀意吗?即使年纪还小,这仍是不可饶恕的行为。弟弟没有回家,不安在我内心不断膨胀。这明明是我的错,是我一手造成的,弟弟的眼神,深深烙在我的脑海,无法挥去。
妈妈一回家,我就向她说明事情经过,毕竟瞒也瞒不住,我们急忙赶往公园,但弟弟已经不在那里。我心想,他说不定回家了,于是在家等待,但他迟迟没有回来。
隔天,我们向警方报案。报案完成到警方联络之间的时间,有如身处地狱。不过真正的地狱,是在他回来之后。
弟弟回到家,已是六天后的事了。不对,他并不是自己回来,而是警察打电话通知我们找到人了。
弟弟的面容十分憔悴,虽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走的,但他人最后是在邻市找到的。
他的额头受了重伤、骨头裂开。弟弟会变成这样,全都是我害的!我后悔内疚、良心深受苛责。弟弟却用灰暗的眼神看着我,以沙哑的声音说:
「对不起我没有消失。」
──咦?不对、不该是这样!该道歉的应该是我,你什么都没做错!
感情洪流逐渐污浊,淹没了心中千言万语,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弟弟受到的,不光是肉体的伤。
所以,雪兔没有回家是我害的?因为我叫他消失?他才打算消失在我面前?
想当然,妈妈对我大发雷霆。不过生气的妈妈,最后抱着我痛哭。这肯定是比纯粹生气还要椎心刺骨。
那时候,我还无法理解弟弟那句话的含意。
弟弟打算从我面前消失。我只从字面意思解读那句话,以为他只是想从我身边离开而已。因为我当时把他推下去,这是无法被原谅的错事,再怎么悲伤后悔都没用。
对当时年幼的我而言,这种程度的认知已是极限。
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,已经不重要了,我经历成长,理解了人类的「死亡」后,一切产生改变。
弟弟打算去死。他所谓的消失,不是指消失在我面前,而是从这世界消失。所以他才没有回家,即使当时弟弟,并没有理解什么是「死亡」,但他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也说不定。
若是再晚个一天才发现他,说不定他就会这么死去。或者是从游乐设施上掉下时撞到要害,可能也会当场死亡。
当我理解这件事时,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。我差点亲手杀了最喜欢的弟弟。差点因一时冲动夺走他的生命。
弟弟回来后彻底改变,他再也不牵我的手,也不再黏着我。那个跟在我身后,笑咪咪地喊着「姐姐」的弟弟,就此消失了,甚至,他再也没称我为姐姐。
想也当然,我差点杀了自己的弟弟,谁会想跟杀人犯相处,天晓得我什么时候又会错手杀了他,离得远远的才是正确选择。不过,弟弟的眼神中没有丁点恐惧,这使我更加困惑。若是畏惧我倒还能理解。不过弟弟的反应,就像是若有所失,又或者像是坏掉般地异常。
我对他道歉、谢罪了无数次。每当我梦见那天发生的事,看到弟弟坏掉的身影,就会不自禁向他道歉。
可惜,已经为时已晚。不论我怎么道歉,对弟弟都没有用。所谓的谢罪,是请求他人原谅的行为。向对方传达自己做错事,被对方生气,才终于能化解恩怨,若非如此,两人则无法向前迈进。
不过弟弟却完全没有生气,他打从一开始就原谅了我。已经原谅的对象,再怎么谢罪都无法成立。不论怎么传达自己做错事,要是对方早已宽恕,那便是毫无意义。
就好像,他丧失了「愤怒」的感情一般……
他已经原谅我了,也没有生气,那我再怎么道歉都是于事无补。我每次道歉,弟弟就会原谅我,话题就此告终。一切都没变、也无法改变,而破镜也没办法重圆。不论我多么想回到原本的关系,早已原谅我的弟弟,却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希望接受制裁、被他人谴责:「为什么妳会做出这种事!」
我想哭着向他道歉,对他真情告白说,其实我最喜欢你。我想再一次和他成为姐弟,即使那已无法如愿。
之后,弟弟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。每当发生什么事,他就像是又失去了什么似的,那模样看起来,如同一丝丝感情从他身上剥落……
这时我才发现──如果,他丧失了一切感情,会变成什么样子?
和他通话时我才再次想起,他说等他高中毕业,等什么?不用说也知道。那孩子打算从我面前消失,我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他了。要是在那之前,他连「恐惧」的感情都失去的话,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杀。
我那天说的话,至今仍如楔子,将弟弟的心灵死死钉住,无法松开。无法触及弟弟内心的我,是没办法帮助他的。
所以我才期待她们能够拯救弟弟,然而最后,却以失败告终,岂止如此,还把他伤得更深了。
我根本不该交给她们!这次就由我自己来拯救弟弟,说什么都得做到。
「比赛篮球……他明明根本不想做这种事。」
弟弟的心境转变,我一个都没看漏。任何征兆及细微的变化,我都不会放过,我再也不会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,过去我曾放开他的手,结果就是他再也不愿意触碰我。
这次,我要是把视线移开,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还是准备一下毛巾跟运动饮料好了。虽然他应该自己也会带,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,国中时,弟弟打球的身影非常帅气,说不定有机会再次看到。
我将思念怀藏在心,引颈期盼着放学到来。
◆
体育馆塞满了前来观战的闲人们。
「那就是传说中的……」有人朝着我窃窃私语,还是无视为妙。突如其来的活动,降临于一成不变的日常,总会叫人心生期待,换成是我也想当个旁观者看戏,只可惜最大的问题,就是这场骚动是以我为中心发生的。不好意思,我能回家吗?分明是事件核心人物,却喊着想回家的正是我,九重雪兔。
为什么一个回家社的学生得遭受此等对待,至今我仍无法理解。对手是火村学长带头的三名篮球社正选队员。根据看事情的观点,这场比赛也能看成是学长VS想造反的嚣张学弟,我明明只想过上和平日子……
这场比赛是三打三攻守交替制,一节五分钟X2,比赛时间十分钟。三打三的特征就是一开场马上就打完了,几乎不需要战略。
「那么,只要我们赢了,你们就得加入篮球社可以吗?」
「知道了。」
「知道个头!不要擅自帮我决定好吗?学长你们会不会太没品了?」
「因为我们也没有赢的把握!要是我对篮球社有信心也不会来邀你了。」
「那我们赢的话篮球社得解散行吗?」
「只有这个、只有这个我做不到啊啊啊啊啊啊!?」学长们哀号道。
实在难以理解,哪有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会输一年级的三年级学长。先不论隶属篮球社的伊藤,我其实也不清楚爽朗型男的能力。
「而且我没啥干劲,说实话赢球或输球都没差……」
「雪兔,我们绝对要赢!」
「我说你们,对手好歹也是正选队员的学长好吗?我们稳输的好不好?」
「我们会赢。绝不可能会输的,你说对吧?」不知为何,爽朗型男奸笑道。
「你这自信到底哪来的啊。」
没想到我又会在学校打起篮球,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,世事真的难以预料。
我偷偷瞥向观战学生,发现姐姐也在其中。她竟然会特地跑来看,我猜,八成是来监督我有没有闹出问题。
我国中时之所以打篮球不是为了别人,纯粹是为了自己。我只是想借着打篮球,挥去失恋的打击罢了。队伍胜利、社团队友,那些都无所谓。所以我总是一个人练习,因为我不是为了进步才练习,不过是想要活动身体。
二年级的夏天过去,突然有个家伙突然找我攀谈。
她就是神代汐里,那个对我假告白的人。
「奇怪?他是不是上周也有来啊?」
星期六,我看到那个人在公园球场练习,我记得他是男篮社的人,这是我第二次在这看见他,我记得,他上周也是同个时间在这里独自练习。第一次见到时,我并没有放在心上,到了第二次,我却莫名地在意起来,或许是因为我也有打篮球,才被他的存在感所吸引。
只是不知为何,他散发出的氛围相当异常,有点拚命过了头。
我很快就见到他第三次,那是我初次在学校见到他。虽然男篮和女篮彼此有交流,但我和他没太多交集、也没说过话。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?假日都会跑去自主练习,应该是个热衷于篮球的人。
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,和对社团活动毫无热情的我完全不同。
我们学校的男篮并没说特别强,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练习?我开始对他产生兴趣,视线不自觉地追逐他的身影。
这选择说不定是错误的。当我注意起他,才发现他有多么异常。他不论白天放学,甚至入夜了仍在练习,而且他总是一个人,就篮球这种团体竞技而言,他的行为实在太不自然了。只有他练习能有什么用?全队不一起变强就没任何意义。
我不禁想,他真是个笨蛋……但相反的,内心某处却又觉得他十分耀眼。
后来他逐渐崭露头角,想也当然,毕竟社团内部有着明显的温度差,大家都只想开心打球,此时却混入一个拚死练习的异类。男篮的成员肯定会感到困惑,不知如何是好。
不过,他却视社团氛围为无物,也不要求他人要和自己一样努力。今天,他也是一个人默默练习。
我实在是太过好奇,忍不住向他搭话。
「嗳,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啊?」
聊过之后,发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同学。不对,我一定当时就感受到,他是个健谈又温柔的人。
别看我这样,似乎还挺受男生欢迎的,有好几个人向我告白过。毕竟我个子高,胸部的发育也不错,男生的视线总会盯着我的身体。
要说我自我意识过剩也没错,不过他却不同。他从未对我投以下流的视线。又或者说,他根本没认知到我这个人。我第一次向他攀谈时,他竟然回了:「妳是谁?」说实话让我有点生气。
独自做着没有回报的练习究竟有什么意义?
到底要怎么做,他才会对我产生兴趣?他对别人的兴趣,淡薄到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件事。
他的眼神是如此暗沉,像是冷漠地看着某个事物,不禁让我想像起,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?但他的言行却十分温柔,这样的奇妙反差,令我无法放他不管,这就是九重雪兔。
这样一个人,却让我能够放心与他相处,是我最珍惜的异性朋友。花不了多久时间,雪兔在我心中就化作朋友以上的存在。
不久之后,他的存在使社团发生了重大转机。二年级的秋季大赛,男篮社战胜强校,打进县大赛前十六强,这是一大壮举。过去总在地区大赛一、二轮便败北的男篮社,竟能挺进县大赛留下佳绩,连校方都给予表扬,这几乎是他一个人的功劳。
不过,篮球是团体运动。他一人再厉害,也会马上迎来极限,不过这项成果,大大地转变了男生们的想法。
只要大家一同切磋琢磨,说不定就能拿到更好的名次,男篮社内蔓延着这般期待。男生们一改过往的态度,全心全意投身于练习。雪兔一个人,就改变了整个篮球社。
他在我心中,变得不仅是同学、要好的异性朋友,而是令我有着强烈憧憬的存在。
最后那股热情的余波,渐渐影响了女篮社,所有人都变得比过去还要认真练习。
从那时起,我身边的人开始在意起他,甚至也有队友对他投以热切的视线。那是当然的,因为他真的很帅气。身怀黑暗,却又无比耀眼的他,怎么可能不吸引大家的关注。
我除了稍微抱持优越感外,也感受到不安。当时还幼稚、只懂得运动的我,还无法理解这个心情,叫做恋爱。
之后,我们的交情仍持续着。从那时开始,我已经完全喜欢上他,和他聊天会很开心,想和他在一起,这样的心情不断膨胀,最后清楚地让我感受到,这就是恋爱。
于是我终于忍耐不住,将心意传达给他。
可是,没想到会导致那样的结果……
从那天起,我就不断后悔,要是没说出口就好了。或是如果我能更加坦率,诚实面对自己的话──
「阿雪,你听我说!今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……」
「汐里,怎么了?」
天色开始暗下来,阿雪放学后总会练习到最后一刻,回家时太阳已经下山,我决定等阿雪一起回家。
他看见我紧张的模样,仍一如往常地温柔,没有多说什么。
「我,喜欢阿雪!」
他的眼瞳微微摇曳,神情夹杂着讶异,过去我从未窥见他的心中情感,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。
我所知道的,只有他平时温柔的模样,还有独身一人严厉练习的身影。他这时的容貌占据我的心,我也了解到自己将心意传达给他了。我直视阿雪的眼睛,等待他的回覆。
「对不起,汐里。回覆能等大赛结束后再说吗?」
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,不论他是答应或拒绝,我都能接受,我就是抱持着这样的决心,才鼓起勇气告白。但最后得到的,却是第三种选项,「等待」。
仔细想想,对如此努力打球的阿雪而言,三年级最后的大赛,将是他这三年的集大成,肯定会想全力以赴。现在就连阿雪以外的队员,也满心期待着大赛,希望能够大展拳脚一番。我完全能够理解,他目前想集中在比赛上。
「结束后你会给我答覆吗?」
「一定会。」
「……我知道了,我等。可是先说好,我最讨厌难过的结果了!」
我无法承受害臊和尴尬,便丢下这句话跑走了。或许我内心某处期待,应该能得到不错的答覆。因为阿雪要是不喜欢我,或对我没任何想法,那根本没必要保留,当场直接说出来就好了。
他却说想要等到大赛结束,那绝对是因为阿雪需要时间来面对我。
若是这样,阿雪肯定会给出我所期盼的答案,于是我心满意足地朝着家里迈步。
没多久后,我在女生厕所前被朋友逼问,我们三人虽不同班,不过是从国小认识的朋友,至今感情依然很好。她们察觉到我最近的态度怪怪的,肯定发生了什么事,于是咧嘴笑问说:
「汐里~妳是不是向九重同学告白了?」
「什、什么啊!?才没有呢!」
「那妳何必这么慌张。」
「妳心情都写在脸上了,九重同学倒是成天摆一副扑克脸。」
「啊──小汐的春天也终于来了!」
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揶揄,使得我脑袋一片空白。这是我的初恋,我想好好珍惜这份甜蜜的心情,将它藏在心底,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它、拿它来开玩笑,最后我一时冲动,说出了违心之论。
「而且汐里最近总是跟他在一起,妳喜欢得也太明显了吧?」
「才不是!我跟阿雪才不是那样……我才不是──那是因为阿雪总是一个人,看起来很可怜我才陪他!我才没有喜欢他……」
「所以妳不喜欢他?」
「就说不是了!我才没有喜欢阿雪──」
我面红耳赤地反驳咧嘴捉弄我的朋友,连自己在说什么都分不清楚了。此时,朋友们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,视线望向我身后,令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。
怎么了?我回头一望,阿雪从男厕走了出来。
咦?为什么阿雪会在这?
这疑问实在是太过愚蠢,厕所这地方谁不会去?但这时的我脑中一片混乱,就连这种事都无法想到。刚才的话,被他听到了?被谁?阿雪?我刚才说了什么?我向阿雪告白,但我刚才却否定了──我的思考在找不到出口的回廊不断转圈。
「那、那个,九重同学……」
朋友脸色苍白地向他搭话,但他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,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便走掉了。
「怎、怎么办,汐里,刚才的话说不定被他听到了!」
「都是我们的错,都怪我们捉弄汐里……」
「妳真的没告白吧?如果刚才说的是一时气话,最好赶快去跟他说清楚,不然他可能会闹脾气。」
「小汐,如果不赶快澄清可能会出大事喔……」
「欸!等等,我──」
明知道必须做些什么,但强烈的焦躁席卷我的全身,我怕得脚都动弹不得。
怎么办?该怎么做?告诉他我刚才是在说谎?
说不定他根本就没听到,还是不要多事的好,不过,要是他听到了呢?我无法得知答案,只能任由思绪被焦虑卡死空转。
过了几天,我依然没向阿雪确认。表面上,阿雪一如往常,还是那么温柔、帅气。可是,我却感受到我们的距离稍微疏远,因为那变化过度细微,并不是非常明显,我才会觉得是自己多心了,不过是因为不安才会错意。
最后,我所说的谎,我不知情的状况下逐渐发酵──
「大赛快到了呢。」
「是啊。」
今天我也和阿雪一起回家。我们走在天桥上,在那之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事,我因此感到放心。
然而这却招致失败,假如我一开始就向他说明真相,两人就不会渐行渐远或是产生误会……
「我还在等你的回覆喔!」
我没考虑到阿雪的心情,便浮躁地说出这句话。
「回覆?」
「呜,你不会说忘了吧?告白的回覆啦。」
阿雪的神情令我萌生一丝不安,阿雪并不会明知故问,若不是真的产生疑问,他不会做出那样的回应。
「啊啊,那个啊。汐里,已经够了,妳不需要再陪我了。」
「咦?」
「我并不会感到寂寞,应该说我还比较习惯一个人,我是喜欢才一个人待着,妳不需要同情我。」
「什么……意思……」
我明白阿雪在说什么,但他接着说出一句关键性的台词──
「汐里,妳不用逼自己陪不喜欢的人没关系。」
这时的阿雪也和以往相同,视线和声调全无变化,不过他的语言中,夹带了明确的拒绝。
「没想到妳会做假告白这种无聊的事。」
阿雪平淡地说出,就好像心情没有任何变化一般。
他果然听到了!早知道当时老实跟他澄清就好了!
我急忙想向他传达真正的心意,但强烈的后悔席卷全身,我难以发出声音。
「汐里,如果妳想听我的答覆,那答案是NO。」
「不要!不对、不是那样的阿雪!那个不是我的真心话──!?」
「跟我这种人回家对汐里……不,对神代也很困扰吧。这种事就到今天为止吧。」
神代?我们之间的感情,就好像回到了初次对话的时候。
不要,不是那样的!我是真心喜欢阿雪,我没有假告白──
我将手伸向淡然地前进的阿雪,然而慌张的我,却没发现自己的步伐踩空,本该在脚下的阶梯不见,我不听使唤的脚被抛在半空中,平衡感消失,最后我的身体顺从地心引力,笔直地落向地面──
「汐里!?」
他叫了我的名字,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,我仍感到开心。不过,身体却停不下来,当我察觉时,阿雪已抱住了我,我们一起跌落阶梯。
着地后我确认身体安危,似乎没有受伤,我被某人保护了,那人只有可能是阿雪。阿雪,对了、阿雪呢!?
阿雪成了我的垫背保护了我。
「汐里,妳没事吧……!」他以细微苦闷的声音说道。
太好了,他还有意识,阿雪也没事!我开心没多久,便看到了,阿雪的右手呈现难以置信的扭曲形状。
我也有在运动,一眼就看出那代表什么意思。
阿雪的右手骨折,而大赛即在眼前。
──阿雪,不可能出赛了。
我的发型嘛,真要说就跟散切头(注:日本谚语,拍拍散切头便会听到文明开化的声音。散切头意指剪断丁髷西化。)没两样吧,不过拍拍我的头,也不会发出文化开明的声音。总而言之,我为何要打篮球呢,纯粹是因为羞耻心,我想要彻底忘记,自己那足以犯下羞耻误会的愚蠢。
毕竟我可是蠢到自以为跟儿时玩伴两情相悦,打算跟她告白时,她却先交了男朋友还甩掉我呢?总之,我真的是大受打击。
没多久,砚川和学长感情迅速升温。哪像我,根本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握砚川手是什么时候,说不定其实压根没握过,更别提接吻了,总之我们没做过更进一步的事。
所以对于那个轻易和对方跨越一线的儿时玩伴,我仅感到难以言喻的虚无。
我开始自暴自弃地想:「啊啊,果然还是变成这样……」
我每一天都感受内心的空洞逐渐变大。即使想填补,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感情像是底部破掉的水桶,不论如何往里头注水都无法填满,最后只会逐渐溢出、消磨殆尽。
我对这样的日子并不感到恐惧。不过,理性却告诉我不能就此放弃。
于是我开始努力参与社团、练习篮球,我一心一意练球,只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,为此我设立了一个目标。
我打算将最后的大赛当作踏板,向前迈进。当时,我还保留着「喜欢」砚川的感情。不过,我已知道那是无法达成的愿望,事到如今再抱持这种情绪也没用,于是我订立目标,借此切割这份心意。
慢慢地,自己不只是「喜欢」的感情,甚至连对他人的「好感」也会一并消失,当我察觉这件事时,我已经无法理解那份心情了。我感受到自己一天天坏去,而为了否定这一点,我更加投入在篮球上。
这时有个人接近了我,那就是神代汐里。
我们很快地变得友好,某天,神代对我告白,但那其实是假告白。即使知道是假的,也无所谓,我不仅没受到打击,甚至还感到放心。
反正最后的大赛不结束,一切都无法开始,只要我心中那个名叫砚川灯凪的人不消失,我也无法面对神代。
所以我才决定保留答案,等到大赛结束,我才能够前进。
可是,我却在大赛前夕骨折无法出赛,一切功亏一篑,最终我的心情悬在空中、无法整理,这又使我内心更接近毁坏。
那时候,如果我有顺利出赛,一切会有所改变吗?我又能取回什么东西呢?答案已经无从知晓,至少,我和神代之间的关系,在那时就已经得出了答案。
「这颗球气不太足啊,再多充点气比较好。」
我试着运球,发现球的反弹有点弱。把我卷进这个事件的爽朗型男,实力究竟如何呢?我飕的一声传球给光喜,他看似惊慌地接了下来,接着咧嘴一笑,瞬间钻过学长们的防守灌篮得分,好强大的身体素质。
全场女生欢呼喝采,人帅也太诈了吧?每次只要抓准机会表现就能海赚女生好感。
攻守交替,轮到学长们进攻。我马上就察觉,学长们的实力不怎么样,一年级和三年级的体格有着巨大差异,即使如此,我们还是能轻取对手。他们身材高大,动作却不够熟练,光观察视线,就能分辨他们打算采取何种行动。这就是这所学校的篮球社水准,被说是弱小也完全能理解。
只要防止学长快攻,他们便急得胡乱投篮,我方抢下篮板,再次攻守交替。这次我向伊藤同学传球,他漏接并慌张地追球。依我看──
「我们能不能打到这就算了?」
「那怎么行,当然得继续打下去。」
「可是这怎么想都是我们稳赢了……」
「是吗?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吧?」
「想不知道都难吧。是说光喜,看你的动作完全是有练过篮球的吧。」
「你现在才发现喔,你都不知道我至今抱持着怎样的心情……」
我自认是会念书的类型,但我最不擅长的,就是国文里「请回答作者的心情?」这类蛮不讲理的题目。我在答案纸写上「正心浮气躁赶着上厕所?」,却被老师念说不准乱写。实在难以理解……我又不是心理学家,哪可能知道作者在想什么东东!
我看根本不需要打满两节。对手练习量跟技术完全不足,实在太弱了,篮球可不是光靠块头大就能赢的运动。唉……我不禁咳声叹气,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干劲,但现在心情更是彻底跌到谷底。
我随兴投篮,球像被吸引般钻入篮框。此时周围再也没有发出欢呼声了,几分钟前气氛明明还很热络,如今那股狂热早已烟消雾散。
死寂支配着放学后的体育馆,这根本是单方面辗压,实在没什么好看的。
「有够无聊……」
我完全没发现,在场全员听了这句话后表情僵硬、嘴角抽动。
「既然如此,雪兔,下一节跟我比一比吧。」
爽朗型男的尖锐眼神,直射在我身上。
好久没感受到这股皮肤刺痛的紧张感了,让我感到十分舒畅。
我绝不会放过这个等待已久的机会,老实说,连我都觉得自己很蠢,老是拘泥这件事又能怎样。
「即使如此,我还是期盼着这个瞬间。」
对我,巳芳光喜而言,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独一无二的,是我梦寐以求才终于邂逅,有如恋人般的存在。
有许多运动社团邀我加入,我喜欢运动,国中时期之所以选择打篮球,单纯是不想在夏天练习时,还得跑去户外给太阳烤。我从一年级开始,就被提拔成正选队员大展身手。
我们的篮球社实力很强,是足以在县大赛挤进前几名的强校。
不是我自傲,我有着优异运动神经是不争的事实。正因为如此,我见到那个男人时,才彻底被他震撼。
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,时值地区大赛,对手是名不见经传的弱校,连资料都没必要看。我们的目标是全国大赛,地区大赛不过是踏板罢了。面对这种没人在意的对手,任谁都觉得我们会大分差取胜,事情本该是这样。但开场数分钟后,我们就像是见鬼似地趴倒在球场上。
那个男人用着黑暗深沉、不流露一丝情感的眼神睥睨我们,明明是打得分后卫,却支配着全场。所有行动都穿不过他的防守,传球会被抄截,假动作都无法使他上钩。传球时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预备动作,明明盯着他手中的球看,一走神,球就从他手上消失传出了。体力也跟怪物一样,一滴汗都没流,就把我们的投篮一个个盖掉。而且不论他得了多少分,都看不出有分毫喜色,就好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,默默地重复得分这个指令,怎么想都不正常。
奇怪的还不只是如此。他队上,只有他一个人能力突出,其他人则实力平平,队伍强弱过度不平衡。即使找出这个胜机,我们早已无心再战。我第一次感受到压倒性败北以及屈辱的滋味。
我们算什么强校,还敢妄想打进全国大赛。我感受到奇耻大辱,只要不打败这个男人,我们就绝对不可能进军全国。学长们的梦想就这么结束了,他们紧握双拳、颤抖落泪。我不甘心,这是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,不想输给他人。
于是我开始认真面对篮球。当时我被选为队长,我的目标,就是打倒那个男人,不光是我,这成了我们篮球社的共同目标。
我们意气风发地迎接了三年级最后的大赛,但他却没有出现。我们打进全国大赛,在第三轮败北。学校的人们以「壮举」、「势不可挡」、「大捷而归」形容我们这次的成绩。
但篮球社的人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,我们没有打倒那个男人,即使进军全国,那又如何。我们输给他,而且永远失去从他手中取胜的机会。
最后在因缘际会下,我又再次遇见了他,这令我不禁相信起命运的存在。多么奇妙,他竟然跟我读同所高中,还是同班同学,而且他是个超乎想像的有趣人物。
他的个性荒唐,却又令人无法将他放着不管,我甚至开始怀疑,他真的是那个九重雪兔?
直到接下刚才的传球,我才终于确定,手中残留的触感告诉我,他就是击溃我的那个男人。
我冷颤不止,全身因欢喜沸腾,我想再次与他交手,我想成为九重雪兔的队友,和他一起打球。这个氛围,和当时完全一样。这个男人的球技能消除一切事物,不论是对手的斗心,还是场外的欢呼声援,最终只剩下寂静支配球场。
我没将视线从球上移开,但球却消失一般突然传向我,让我顿时慌了一下,只能说伊藤会漏接也是无可厚非。一切就跟当时相同,我无法揣测他的思考,也无法感受他的情绪,没用的,光凭学长绝对无法阻挡他。此时雪兔碎念道:
「有够无聊……」
是啊,说得没错,你肯定感到无趣吧。但我不想错失这个机会,我还想再和这个男人打球,于是我──
「既然如此,雪兔,下一节跟我比一比吧。」
巳芳同学忽然对阿雪下了战帖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巳芳同学不是跟阿雪同队吗?这个疑问一浮现,又马上消失了,只因阿雪再次站在球场上,令我无心理会其他事情。
打街篮很开心,不过他应该待的地方果然是在这里。
我过去犯下种种悔事,摧毁了阿雪的未来。
我以为阿雪上高中后会继续打篮球,但他却选择了回家社。
「嗳,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啊?」
过去,我曾问过他这个问题。答案令我意外,即使是难以启齿的话题,他仍稀松平常地回答了我。
他告诉我,他被儿时玩伴甩了,打球是为了挥别那份心意。
我向他告白时,他希望我等到最后的大赛结束,那一定是阿雪决定的目标,他想借由那次大赛,整理心中情绪。
但那个机会却被我给剥夺了,都怪我,是我的愚蠢造成的结果。
那么阿雪心中的情绪,令他如此投身于篮球的情绪,如今去了哪呢?
他被夺走了向前迈进的机会,那份尚未理清的情绪,说不定从当时,就依旧冰封在他心里。
「啥?光喜你疯了吗?别以为人帅做什么事都能被原谅。」
「反正这样打下去也很无聊啊。」
「无聊又怎样,我今天跟朋友约好回去要一起玩。」
「少来,你哪来的朋友!」
「喂喂喂,你这花花公子开什么玩笑,我可是认识冰见山小姐这位美魔女呢。」
「这……算朋友吗……?」
「不过嘛,她那对我来说算是危险地带,所以我也没打算去。」
「那不就是没有约吗!你不要年纪轻轻就对熟女产生性趣好不好……」
「谁叫我没女人缘,事到如今只能找熟女了。」
「嗯──虽然我想极力否定,不过算了。学长,我现在加进你们那队,请找个人顶替我吧,这样下去你们会输喔。」
「喂、喂,你们别自说自话,哪能这样搞啊。」
「反正继续打下去学长们也不可能赢啊,拜托啦!」
「没想到会被一年级的打得这么惨。好吧,我跟你换。」
「谢谢学长!」
「那我加入你们这队吧。」
「为什么大家都无视我的意愿乱搞?」我实在难以理解。
「你还算好了,我打从一开始就被无视耶?」伊藤同学说道。
「你……?就算了吧。」
「为啥啊!?」
伊藤同学人还挺有趣的。双方谈妥后,光喜转身面向我。脸上显露的不是平时那副爽朗型男笑,而是狰狞的笑容,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斗志。真是的,这家伙这么好胜,干么待在回家社。
「雪兔,我这次一定要赢你!」
「你性格有这么热血吗?」
「我想和你一起打篮球。」
「我并不想打。」
「可是,如果是你──!」
「不好意思,我只能辜负你的期待。」
光喜表情蒙上一层哀愁,他呼地吐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:
「那么雪兔,如果我赢了,我就要收下神代!」
全场瞬间静了下来。半晌后,全场哀鸿遍野。神代则是其中最困惑的一人。
「这这这这、这是怎么回事、巳芳同学!?」
哦──原来光喜喜欢神代啊,两人都是体育会系,还是俊男美女,说不定挺配的。至少比起整天缠着我来得健全。如果对象是这爽朗型男,也不会有人提意见吧。
至少神代的好朋友莲村同学应该会就此放心。
「太好了呢神代,光喜可是个好家伙喔。」
「……欸?」
「喂、雪兔!你真的能接受吗!?」
「你请便。」
为什么说出要收下神代的爽朗型男,反而是最慌张的那个人?况且真要说的话,这关我啥事?你们俩自己搞定不就成了,何必打什么比赛。
「这样你跟我比赛还有任何意义吗?」
「雪兔,为什么你没有察觉!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?不管是神代,还是砚川,你看着她们的态度就没有任何想法吗?」
「不懂你说什么,总之你跟神代好好相处。」
「雪兔,为什么你要拒绝一切?」
拒绝?什么事?还是谁?我果然听不懂爽朗型男在说什么。
回想起来,砚川和神代都对我谎言相向,我根本不可能懂她们真正的想法,况且现在的我也不可能理解了。
我拒绝别人?不对吧,我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人。不论是母亲、姐姐、儿时玩伴、同学甚至学长,任谁都在拒绝我。我不被任何人需要、也没有容身之处,大家要求对我的要求,只有消失而已。
从来没有人对我好意相向,有的都只有「拒绝」。拒绝一切的并不是我,不可能是我。是我被拒绝,而我──
「──真的是这样?」我心中传来声音。
那不是同情你,她的告白不是谎言,神代在那天,确实说出喜欢我──
一股钝重刺痛袭向我的大脑。这感觉好熟悉,我好像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,心中空洞再次扩大。
又好像听到乓啷一声,有什么东西摔坏似的。
算了,都无所谓啦!
我放弃了一切,反正都搞不懂,想再多也没用。
在众人对WHO丧失信任的当下,决定不相信任何国际机构的男人,就是我──九重雪兔。在这联合国也无法相信的世道,个人又有什么拿来证明自己的信用。这世上充满毒害,连想说的都无法说出口,对我说谎又有何好处?为什么要说谎?没人能够答覆我,我也想不出答案,去思考真相谎言什么的,根本是自寻烦恼。
话虽如此,支持同学的恋爱应该是正确的行动吧。巳芳光喜肯定是个好家伙,既然如此,我该做的事只有一件。
「好吧,如果我赢了这场胜负,你们就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。」
「什么?」
「阿雪……你说什么……」
「接下来能否顺利交往只能看你们俩,不过那跟我没关系,只要不跟我扯上关系,就不会被卷进这种麻烦事。我也不会加入篮球社,万事解决!」
「慢着,为什么你总是──」
「马上开打吧。」
这样神代和爽朗型男就不必顾虑我,能够好好加深彼此的感情。哼,想不到从没交过女朋友的我,竟然还得当别人的邱比特,真是不幸。
「九重,这样的比赛我可无法奉陪。」
「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,但你这种态度,我们可是不会帮忙喔?」
伊藤同学和学长对我指责道,并以责难的眼神看着我。没错,就是这个眼神,这才是他人看我的眼神。被这种眼神盯着,令我感到悠然自得、无比放心。他们不会想再与我扯上关系,就像是肯定我这个人的存在,不,应该是否定才对,这才是面对我这个阴沉边缘人应有的态度。
「那好啊,我自己打。」
「喂,九重。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强就──」
「你们到旁边休息吧。」
我缓缓运球,场外观众也露出相同困惑的神情,不过对我而言,这倒是一如往常,每当我进行篮球比赛时,会场总是不知不觉变得静悄悄的。如同盯着珍禽异兽的眼神,直刺在我身上,反正每次都这样,完全不必在意──本该是这样的。
「等一下!我要加入阿雪那队!」
神代那凛然宏亮的声音响彻球场。
我实在坐立难安,最后便选择冲进球场。我不想让阿雪独自战斗,这股冲动促使我采取行动,连我也被自己大胆的行为吓到。
「妳在说什么啊神代!?」
「对不起,巳芳同学,不过谢谢。」
「我知道把妳卷进来是我不对,可是这家伙──」
巳芳露出迷惘、困惑、痛苦的表情。虽然他忽然说出那种话,让我感到十分讶异,如今他打错了如意算盘,相信这是巳芳同学以他的方式在关心我。
「嗯,我知道。」
我转身面对阿雪。
「就跟先前一样,我们一起打球吧,阿雪。」
多么罪孽深重的台词,我竟然白费了阿雪想疏远我的贴心。
我已经多久没有发自内心笑出来了。与阿雪和学长们一起在公园打球、欢笑的那段时光,在我心中闪闪发亮。现在,我要再次传达自己的心意。
「妳有听到我说的话吗?」
「我没有资格接近阿雪,这种事我知道,不过,我还是很高兴。」
「高兴?」
阿雪眉心微微皱起,他果然还留有感情。
「不论出于何种原因,只要我能成为阿雪打球的理由……这样就够了。」
即使他拒绝我,只要阿雪能再次站在球场上,而且理由是我,那我就别无所求了。当时,对着阿雪的失望骂声,本该由我承受才对。我再也不希望,有人用那种眼神看着阿雪。
「所以……我……希望阿雪能赢──」
不论如何被阿雪讨厌,我都再也不会讨厌阿雪。如果他想远去,我就追上。我不会放弃,即使这份心意无法传达,我也要待在他身边,这就是我的任性。
──阿雪的手骤然碰了我的脸颊。
「觉得高兴就别哭。」
「咦……?真、真的耶,好丢脸,啊哈哈。」
我自己摸了才惊觉,原来泪水已从眼眶溢出。
「对不起,怎么办──停不下来。」
「如果是爽朗型男,一定不会让妳悲伤哭泣。」
「……毕竟巳芳同学很温柔嘛。」
「他可是连不动产公司看了都惊呆的优良物件,是人都会抢着要,换做是他一定能让妳幸福。」
「即使如此,我还是喜欢阿雪。不是其他人,而是阿雪你。」
我清晰地说出一字一句,紧张屏息的外围观众,似乎是听见我们的对话,便开始交头接耳。不过,那一点也不重要。我再也无法压抑高亢的情绪,我不会再否定自己的心意,不论多少次,我都会说给他听。
阿雪看似难受,我急忙上前撑住他的身体,一瞬间,他温柔地制止了我。我见到阿雪此时的表情,不禁屏息凝神。
「唉…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神代──汐里,一起打吧。」
「嗯、嗯!」
「首先把那个成天吹嘘自己不看电视的家伙打趴了。」
「我什么时候讲过这种话了……」
巳芳同学困惑地吐槽,他也为阿雪恢复成平时难以捉摸的态度感到安心。阿雪根本没办法坏人演到底,他对别人总是太过温柔。
「光喜,总之先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条件了。我来陪你玩玩。」
「雪兔,你……!」
「呃……你们别自说自话,篮球社的事要怎么办啊?」
「你去问经理吧。」雪兔回覆道。
「哈哈,这也……太扯了……练成这样还是赢不了吗可恶!」
毋庸置疑的败北,让我自然地笑了出来。
三对三除了打满限制时间外,只要先抢到二十一分就赢了。计分牌上的分数比,显示出我们被轻取这项事实,令我战栗不已。
即使努力练习,打进全国取得佳绩,我还是无法触及到他。至于雪兔早已离开现场,他打完便一脸无趣地早早回家了。
他还是那堵高墙,这令我感到无限雀跃。我调整呼吸、抚平瑟瑟发抖的手臂。我轻易地败给了他,完全不是对手,即使如此,我还是满怀欣喜、兴奋得欲罢不能,想要冷静下来根本是不可能。
不过比起这个,巳芳更加在意其他的事,为什么这个朋友不愿意与人携手前行,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,不与他人扯上关系。
「神代,我之前也问过妳,为什么雪兔没有参加三年级的大赛?」
凭他的实力,不可能被踢出正选,唯一的可能性,就是他出了意外无法出赛。之前神代敷衍了我,这次她终于说出答案。
「当时阿雪骨折了。」
「原来是受伤啊……」
「那……都是我的错。是我说了谎,才害阿雪……」
体育馆只留下我们俩,围观群众早已解散。
「为什么他会坏得这么彻底啊……」
「拿去,给你喝。」
「付妳一百五十圆。」
姐姐将运动饮料递给我,而我拿出千元钞交给她,找钱就免了,剩下的就当作是姐姐温柔对我的服务费,或是当陪我放学的费用也行。跟姐姐放学一起回家,就是有这般价值,而姐姐一如往常露出诧异的表情。
我难得能和姐姐一起回家,不过真要说的话,这次说是我被她硬拉着回家比较正确。话虽如此,能和美女姐姐走在一起实在是十分爽快,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拿来自豪的事。
「你之后要加入社团?打球开心吗?」
「不,很无聊。还有,我是边缘人所以不会参加社团。」
「是吗?」
明明是姐姐自己问的,她的回答却好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,不过这确实不关姐姐的事,因此我也不太在意。姐姐提这些问题,肯定不是因为对我产生兴趣,只是担心话题中断才问的,好温柔,悠璃根本天使。
「是说米迦勒怎么突然找我一起回家?」
「蛤?」
「没事,当我没说。」
米迦勒(姐姐)看似心情不好,又或者是天使这个层级拿来形容她,实在是太低了,这完全是我的过失,未来就用大天使来尊称她吧。只是我和姐姐完全没有共通话题,马上就没话聊了。即使想问「今天天气如何?」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,如今都已经黄昏了,实在没必要管什么天气。
「上学开心吗?」
「开心……开心吗……嗯──」
「这需要犹豫吗?」
「大概,不怎么开心吧。」
「是喔。」
两人再次陷入沉默,有够尴尬的关系。不过,这样就够了,我不能太过接近姐姐。不然又会发生当时那样的状况。
「你高中毕业后,打算做什么?」
「做什么……是什么意思?」
真是暧昧不清的问题。突然问我未来出路实在有点困扰,这么说来,我一直不擅长应付这类的问题。将来的梦想、想做的事、对什么有所憧憬之类的,我总是无法认真给予答案,这些问题,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过。想升学?就职?她是想问这些吗?
「天晓得?」
「这算什么答案。」
我也只能这样回答。霎时间,手中感受到温暖,虽然稍微比我稍微冷些,但这是人体的温度。不知何时,我的手被姐姐握住了,这是什么意思?表现出绝不让你逃走的钢铁意志?又或者是想代替手铐?
「不要走。」
「走去哪?」
「哪都别去,待在我身边。」
姐姐到底想说什么?我实在难以理解,我周末并没有预定要去旅行,根本是闲到有剩。当然也没打算跟人出去玩,谁叫我是边缘人!假日跟朋友出去玩,那是只有现充才会干的事。
「雪兔。」
「嗯?」
为什么要抱住我???这是怎样?发生什么事?她就这么想拘束我,不让我逃走吗?是说我又能逃到哪?她误以为我是逃犯之类的东西?
「不论我说了多少次都不够,对不起。我看了今天的你,变得好害怕,担心一切都太迟了。但即使是这样──」
「悠璃?」
「不要从我面前消失,不要伤害你自己,不要疏远周遭,我想待在你身边,大家都很喜欢你。」
「不用说谎了。」
「我没说谎。」
姐姐不知道在胡扯些什么,难不成她以为我正伤心难过?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,我的扑克脸传说可是不胜枚举,不只是扮鬼脸从没输过,我这张铁面皮,可是连儿时玩伴砚川也从没见我笑过。我并没有感到失落,也没有感情起伏,所以才感到混乱。
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谎?
因为、因为姐姐她──
「妳不是说过最讨厌我?」
「我最喜欢你了。」
唇瓣感受到轻柔的触感。为什么,我会被姐姐亲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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